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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沉知薇对于爱情的认知很浅薄。
    她阅读过很多文学作品,也看了很多电影,也了解性。她对两性关系有过好奇,但是她并没有真正实施过。
    在她中学期间,他们这些优等生能够参加学校组织的全球观察旅行,沉知薇也加入了。
    就像她以前告诉林克的那样,她目睹了性交现场,所以她学会了自慰。
    偶尔的自我抚慰,让她成了与同龄人最大的共同点。
    在乐园中,性是不被避讳的,这里的孩子很小就接受了性教育,只要女性达到了性成熟,她可以结交伴侣,和他们享受性爱,当然,这也是必须注册好的固定伴侣。
    泛滥的性不被允许,是出于保护目的。
    有人这方面需求很高,合法的话可以多多享受,就是有点麻烦,有人没有多少需求,沉知薇就觉得自己有点性冷淡。
    联想自己的中学时代,沉知薇能想到草地和漫长的修学旅行,那确实是一段不错的青春。她记忆中的同学都对她比较友好,不友好的是她。
    环绕整个世界的旅行,是学校教给他们的重要一课:顶层人的存在,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,如果看到世界仍有缺陷,就去补足缺陷。
    沉知薇看到了更广阔的大海,也想过那个消散在风中的,有关鲸鱼的理想。
    世界广阔,不只有沉吟。
    沉知薇曾经想过,选择她喜欢的生物工程当做自己的大学专业,但沉吟的要求让她放弃了自己愚蠢的理想。可能是惯性,可能是她对于一切都不再抱有期待。
    至于爱情,她没有体会过,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
    她见过的情感都很扭曲,而她听到那些真相时,那种扭曲达到了顶峰。
    她回想起卡尔,忍辱负重的狼,他当然不会爱自己的母亲沉吟,发生关系,想必也是一种献媚,也是一种请求,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得同胞的存活与革命的胜利,对于卡尔来说应当是不错的买卖。
    那沉泽呢…沉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?
    她在看向沉泽时,胃酸上涌,她捂住口鼻,狂奔到厕所,疯狂地呕吐起来。
    这世间的美好都与她无关,人的善与恶都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,她只觉得崩溃。
    这就是人类,她看不清的人类。
    沉知薇躺在地上想。
    “华德·斯蒂芬斯…”黑衣人道,“他在跟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忘了。”沉知薇道。
    其实她记得。
    他捧着她的脸,垂头道:“抱歉,这是我对你母亲的报复,也是对我自己的。”
    那是什么意思呢?
    华德好像很快就死了,他主动选择了提前安乐。沉知薇并不觉得华德有罪,他确实很诚实,有些办法泯灭人性,但是有用,总有一个人要说出来。她不赞同他,也不贬低他,因为他自己都不带有任何自私的情绪,他只是说了实话。
    那时候的沉知薇什么都不懂,只有自己的怨恨,现在的沉知薇清楚一切,所以她选择不去评价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,只做好自己该做的。
    走廊的尽头,是她的舅舅沉泽。
    她的判决下达,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监禁和删除记忆的过程。
    沉知薇还问他:“我已经说了实话,他们还是会被判处死刑吗?”
    据她所知,沉吟有意把罪责都安在她身上,沉知薇对此并不介意。
    沉泽道:“判决已定。不会再更改了。”
    “舅舅…”沉知薇轻轻说,“我想结束我的生命。”
    沉泽沉默很久,他摇头,“不可以。”
    “凭什么呢?”
    法律说,人不可以自杀,凭什么呢?尽管那条法案看起来像“抹除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”,但是总结下来,就是不允许自杀。
    凭什么呢?生命难道不是只属于自己的吗?这是沉知薇唯一拥有的东西了。
    沉知薇到了单独的牢房。
    这里实时监控着她,但她仍然尝试了结束自己的生命,摆脱监视确实复杂,但沉知薇能做到,等到她被发现时,她差一点就成功了。
    浸泡在漂浮着鲜血的浴缸中,她睁开了眼。
    那是新年的第一天,病房里也在播报联合政府发布的消息,屏幕上说,今年的死亡人口依旧是零。
    这很可笑,因为今年的特大袭击死了一千多人。
    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新闻频道,而网络在顶层的监控之下,人与人之间的联络又很少,理性的人类并没有多少交际对象,更何况,再大的袭击也不过是地球的一个小小角落。
    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相信这是真相就好。
    剩下的百分之一,也会在一百年后变成零。
    很虚伪。
    沉知薇身边有两名警员,而她的右手边,则是沉泽。
    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,所以她别过头,沉泽说:“联合法院决定让你休眠一段时间。”
    “休眠…”沉知薇问,“多久?”
    “休眠舱会治疗你。等你好一些,就会唤醒你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想。”沉知薇说,“我不是坏掉的机器人,放在冰柜里修补,然后贴上一个崭新出品就能重新做人。”
    沉泽道:“你还太小,试着活下去,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。”
    “这就是你们联合政府高高在上的怜悯吗?”沉知薇质问道,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们要替我做决定,凭什么?凭什么?”
    沉泽握着她的手,轻轻道:“死亡是一切的终结,所以死刑是慎重之慎重,你并没有错到非死不可,你也没必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责。”
    “我不相信未来,也不喜欢虚幻的承诺,就不能立刻结束当前的痛苦吗?”
    沉泽道:“除了死亡,没有别的方法了吗?”
    沉知薇斩钉截铁地说:“没有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沉泽说,“我会帮你申请。”
    沉知薇看向他,沉泽说:“前提是,你愿意接受治疗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沉知薇合着眼睛,眼泪滚落,“我不需要治疗,为什么…明明只要你把我带走…”
    明明只要能跟着你生活,这一切就不会发生。但是他们吵架之后,沉泽好久好久都没来看她。也从未提过带她离开的事情,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沉吟打了她。
    她握着他的手,痛苦地啜泣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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