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台2

    “我没有答应订婚。”凌思南蓦地放下碗筷,偏开了视线,“我答应的只是与他好好相处三个月。”

    邱善华靠着椅背,一双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胸前,唇角微翘:“是以订婚为前提的交往——以沈昱的条件,三个月,多少也能培养一些感情了,我不勉强你。”

    你当然不勉强我,你想要的,只是这三个月的与沈家的关系。

    可是她听见到身边人紊乱的呼吸。

    心跳不受控制,酸涩感蔓延开来,连带着指尖也泛起了凉。她不敢去揣测他此刻的心情,更不敢看他的脸。

    这顿饭食之无味。

    凌思南先一步吃完,回到房间。

    她想找个机会和他解释。

    下午的手机砸得太仓促了,结果就连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。

    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,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,打开门却恰好对上了邱善华的视线——凌清远留给她的只是个背影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上厕所。”凌思南顿了顿,与母亲擦身而过。

    从卫生间溜达了一圈出来,邱善华也恰好从清远的房里离开,凌思南发现母亲用钥匙锁上了弟弟房间的门。

    ……怎么回事,这不是禁闭室啊。

    邱善华回身的时候看了她一眼:“晚上就别到处晃了。”随后自然也不会和她解释什么,匆匆离去。

    凌思南盯着弟弟被锁的房门有点懵。

    她赶忙回了房间,迅速写了一张纸条,又蹑手蹑脚地把它偷偷塞进了清远房间的门缝,还小心地敲了敲门,希望他能发现。

    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。

    一门之隔,却连话都说不上。

    门缝里黑黢黢一片,他没开灯,自然不会看见她的纸条。如果明天早上是母亲先打开这道门,那纸条就会被她先看见。

    她不怕自己被发现,然而清远已经被禁闭了,发现两人私下的联系,他会不会遭受更严重的惩戒?

    其实她想的更多的是,这一个晚上,他会是怎样的心情。

    当你全身心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就算自己受伤,也不会愿意那个人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。

    更不会希望让他受到委屈和伤害的始作俑者是自己。

    这不是她预想的结果。

    凌清远躺在床上,一双冷清的眼注视着天花板的顶灯。

    像是被枪击中的死人,他双臂张开,一动不动地仰躺,丝绵的被面沿着他躯体的轮廓扩散开无数道皱襞。

    脑子里嗡嗡嗡作响,沉重感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。

    真是讽刺。

    这种病名为爱的感情,已经强烈到了影响他冷静思考的地步。

    而他却明知后果,还是飞蛾扑火地沦陷。

    无药可医。

    叩叩叩。

    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着清晰的敲击声。

    他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,没有半点回应。

    叩叩叩。

    那声音不依不饶,固执作响。

    脑海里的沉闷伴随着敲击的节奏一寸寸如退潮般散去,他的指尖抽动,眉心也微皱,良久才发现,这声音的由来不是门口,不是墙壁,而是窗外的露台。

    他猛地坐起来,大概是太用力了,一瞬间的昏眩让他扶住了额。

    他抬眼望去的时候,是她站在月光下的露台。

    凌清远盘腿坐在床上,一时之间,只是目光和她对视着,却没有动。

    那边的凌思南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挡在门外,张口说了几句,不敢提高音量的声音完全被

    玻璃阻隔,在屋内的他只见她的唇开开合合,迫切地想述说什么。

    [你姐姐答应了。]

    起身的动作忽然缓了下来。

    凌清远移开眼,微垂的眸光寡淡,倒是难得在她面前又恢复了当初那副优等生的疏离感。

   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,他在生气。

    凌思南咬了咬唇,从兜里拿出带来的笔和纸。

    匆匆写了几个字,贴在玻璃上。

    [对不起,你先让我进去跟你解释。]

    不过她大概是高看了凌清远的视力,逆光的情况下,她用圆珠笔写的贴在玻璃上的字眼,隔着

    几米的距离,谁能看得清。

    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,她朝他招手,想让他靠近。

    可凌清远还是岿然不动。

    他也才十六岁,也是有脾气的。

    不管母亲如何恩威并施,他都觉得姐姐应该和他站在一起。

    哪怕是口头的答应,对他而言,都是一种背叛。

    凌思南眼中的神色黯淡了几分。

    原本敲击玻璃的指节收了回来,迟滞了半晌,对他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而后失落地转身,消失在了露台的一角。

    视线里再没有她的影子,凌清远闭上眼,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    外面是露台啊,她要冒着多大风险才能从客厅的阳台爬过来?!

    瞳仁微缩,他想也不想冲到了玻璃门边。

    距离太远的时候看不到死角,可走近了,却发现姐姐正背贴在右侧的栏杆上,笑盈盈地看他。

    凌清远抽了抽嘴角,她真的学坏了。

    她重新拿出那张纸,贴在玻璃上,食指比向纸页,想唤起他的注意。

    凌清远低头看去,除了一开始那行字以外,又添了一行。

    [那是反抗,不是妥协,相信我。]

    他凉薄的唇轻轻动了动,却没有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凌思南翻过纸页,在他面前认真地,一字一顿地,写下新的句子。

    露台的光线不过仅凭着清幽的月色,东方斜照的月亮拢起微微的光晕,伴随着她无意识的眨眼,一层层如细碎的银箔,自她纤长卷翘的眼睫洒落,此刻专注的她,温柔地映在了他的眼中。

    姐姐。

    他的额头轻轻抵着玻璃门,十指也搭了上去。

    她写好,重新翻回来给他看。

    其实,写什么根本不重要。

    他已经不生气了。

    只是当他看清纸上的句子,还是不禁动容。

    [这个世界上,我喜欢的人,只有我弟弟一个。]

    [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。]

    有一抹微酸从内心的空洞里泛开来,哽在喉间。

    他盯着那两行文字,低了低眉,又偏过头望向别处,眼神闪躲。

    怕是被她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。

    凌思南放下纸张,伸手,和他隔着玻璃,十指相搭。

    清远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,好可爱。

    再翻几次阳台也值了。

    她不禁轻笑,笑起来的样子干净又温煦。

    食指敲了敲玻璃门上锁的位置,她向他扬眉。

    他终于直起身,拨开了锁扣。

    玻璃门拉开,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挡,可谁都没有更进一步,只是彼此对望着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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